一同从连府过来的几个人并不知道余菀的去向。
自余菀单独同李述说过话后，小曲小令便没再见着她。眼瞅着金乌西沉，依旧没见她回来，她二人这贴身侍婢的差事怕是没法当了。心里没着没落了大半日，终于决定一人外出寻找，一人留在原地静待余菀归来。
连府的人初来节帅府，那是两眼一抹黑。小曲出了屋子，打听着道路，一番东拐西绕后，终于见到了立在廊下的李述，饶是她再惴惴不安也争取让面色平静，缓声问:“李管事，余娘子可是要同郎君一起用晚膳？”
连奕处置余菀并未声张，李述自然不敢多言，是以他只微笑了笑:“郎君另给余娘子有了新的安排，你们只管做好你们的事就好。”
小曲不大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要再问，已有节帅府的将士过来，说要见节帅，李述便打发小曲回去了。
小曲思索了一番，依旧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她从李述的表情上来看，再想想大郎对余娘子的宠爱，便认定了余娘子会有更大的造化。才刚李述不明说，该是不想让人红眼，毕竟前头大郎宠幸了余娘子，院子里的人却说那二位娘子得了大郎欢心。就算是大郎宠幸了余娘子再赏碗避子汤，可到底也是宠幸了呀，余娘子比那二位可强了不少！
就等过两日再见余娘子吧。
连奕与部下商谈事情耽搁了晚膳的正点，李述眼瞅着天已大黑，便进屋燃灯，恰逢他们已经谈妥了事。许是事成之后令连奕心悦，今日与那部下一同用了晚膳。
美酒珍馐摆上食案，期间还唤了两个营妓隔障弹琴。直待那部下被那俩营妓扶去值房歇息时，已是月上中天。
李述见连奕仰靠在凭几上，手指捏着眉心，便命人端了醒酒汤过来。连奕喝过之后，李述便将今日老夫人叮嘱余菀三人务必尽心服侍他的话说给他听。
他听完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述又道:“老夫人一片苦心，就是为了让郎君舒心。余娘子与另外两位娘子一同过来，却去了浣衣房……”
“嚓”地一响，连奕手中的青瓷碗猛地落在案上。不必他过多的眼色，李述就觉有一股寒意扫了过来，攒了一日的勇气就这么轻易散光了，当下把给余菀求情的话吞回了肚里。
近来，连奕的行为举止越发不同寻常，自重阳节后从连府回来，他除了在申时练习骑射外，还会像点卯一样在早起后和晚睡前到演武场射箭。
节帅于演武场习箭，底下的将士不敢干看着，是以除了平日规定的训练外，但凡节帅站在演武场上，他们无一人缺席，节帅不走，他们无一人敢走，个个都拉满弓，冲着靶子嗖嗖嗖地射。
即便是晚秋，一番练习下来，个个都出了汗。
浣衣房的活儿明显加重了。
余菀卖身为奴进连府时，就已经做好了干粗活的心理准备，幸而刘妈看她手巧，便让她进了绣房当差，是以为奴的日子倒也算自在。如今好了，这双手要做的事从刺绣变成了浣衣。
其实，她是松了口气的。她并不傻，听得出李述话中之意，打发她来这里，必是连奕厌烦她的不识抬举了。
即便成了浣衣娘，她也没忘记赎身的事。等他不再记得她这号人，也等她重新攒够了钱……来到这里，怕是不能与刘妈再相见，那二十贯钱也是拿不回来了。她心疼又后悔，当日在连府走动便宜时该找刘妈要那份钱的。
在节帅府的浣衣房做活儿，月例不比连府绣房高，她攒钱会更加漫长，她心中所想也随之一拖再拖。不过想到不再与连奕靠近时，她心里舒畅了许多。
节帅府里的浣衣娘大多是三十岁左右的妇女，鲜少有余菀这样的年轻女子。
好在这些妇女没那么多心眼，就算看余菀长得还不错，人又年轻，也因活儿重没空多嘴问她为何会来浣衣房，而是直截了当地指给她捣衣杵、木盆、木桶和几件脏衣服，简单给她示范了如何洗衣，就让她上手干活儿了。
余菀仔细看过后，卷起袖管，提桶在盆里倒上水，浸湿了衣裳，又撒上澡豆，握着一根湿漉漉的捣衣杵加入了噼里啪啦的捣衣声中。
据浣衣房的管事说，节帅府修得极大极气派，她从前出浣衣房去别处的院落送衣时见到过那恢弘之景。也的确是大的很了，这里有一条溪水流经节帅府的东南角，浣衣房的院落就设在了离溪水不远的地方。
浣衣房也有男仆，均是浣衣娘们的子侄，这些少年做活儿大多不认真，能做的无外乎担水和倒水，每月有一百个通宝。
他们个子尚未长成，担水不多，有时从溪边担来的水不够用，浣衣娘们也不与这群小崽子计较，会轮流有四五个人提着脏衣往溪水边去洗涮。
秋日的水尚不是刺骨寒冷，可也凉得很了。余菀同另外几个浣衣娘每人提着一个大木桶去了溪边，洗洗涮涮了一番后，她就觉着胳膊发了酸，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
抬眼望向远处，天空湛蓝如洗，白云如练，山峦苍苍，有枫叶已经转赤，在夕阳下殷红如血。
外头的景色美到诱人。余菀在想，她何时才能出得了这道门。
她在一个胡姓浣衣娘的声音中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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