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还有气息。”
“拖走拖走，一并拖去乱葬岗。”
“可…只是饿晕了，灌点热粥还有救。”
“你给他粥啊？没有还废甚么话，趁早埋了了事。”
路修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两个官府的差役，正将身侧饿晕过去的乞儿拖走。
大荒之年，又逢乱世，县城外饿殍满地。
未免造成瘟疫，每日都会有差役士卒来拖走尸体。
“没想到刚穿越就是地狱开局。”
路修苦笑了声，拔了根藏在身下的杂草，艰难咀嚼着。
周边一片光秃秃，连荒草都被饥民啃完了。
前身出身儒户，和姐姐一起随逃荒队伍逃到南陇县城外，却被拦在城门外。
对城里的老爷们来说，饥民和流寇没多大区别。
除收尸的官府差役和士卒外，只一些人牙子会出城来。
可怜他的姐姐，为了给前身换点吃食，主动找上人牙子。
因面容姣好能书会画，多换了小半斗陈米。
这年头，纵然是官宦人家小姐，也顶多值两斗米。
结果米在前身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被几个同行饥民盯上。
前身死死护住姐姐换来的米不放，竟被人活活打死。
然后，路修就穿越过来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想办法入城。”
路修努力支起身子。
两天没吃东西，这副身体虚弱得不能样子，还没站稳就一阵晕眩。
路修翕了翕鼻子，嗅见一股浓郁的粥香，带着淡淡的霉味。
抬眼望去，入目是一个黝黑的汉子，背对着他，一手端着刚煮好的热粥呼呼吹着气，一手攥着把锈迹斑斑的染血柴刀。
旁边还躺着两个汉子，路修一眼就认出，正是他们和黑汉一起抢走他的米。
显然几人又起了内讧，最后只剩黑汉一人活了下来独占那半斗陈米。
路修的目光微微下移，注意到黑汉脚下放着的布袋，干瘪了近半。
这是路修姐姐卖身换来的！
陡然间！
这具虚弱垂死的身体里，本能地涌现出极其强烈的羞耻、酸涩、痛苦、愤怒、疯狂……诸多负面情绪杂糅在一起。
扭曲成一股恨不得啖其血噬其肉的癫狂杀意！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身体残留的意识在沸腾嘶吼！
但路修毕竟不是前身，他强行压制住身体本能的冲动，摸了块边缘较尖锐的石块，漠然注视着黑汉的背影。
他需要吃的，也需要兵器。
柴刀也行。
许是粥实在太香，黑汉吃着吃着渐渐放松了警惕，紧攥柴刀的手渐渐松懈，整个脸几乎都要扑进粥里。
路修悄悄摸上前。
勉强聚起些许力量，握着石头，用尖锐处狠狠朝着黑汉脖颈动脉扎去。
嗤！
动脉被扎破，暗红色液体喷了路修满脸。
一击得手，路修立刻转身，踉踉跄跄往后逃出几步。
但实在饿得慌，勉强跑了几步就扑倒在地上，两腿不听使唤，全身上下使不上劲。
“嗬嗬嗬…”
那黑汉扔下粥，捂住喉咙，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血。
黑汉转身怒视着路修，提起柴刀起身，想再宰一次这个混小子。
但没走出两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然后，上身颓然又不甘地向前倾倒。
路修挣扎着爬过去，举起石块，对着黑汉喉咙脑袋一下一下使劲砸。
一下！
两下！
三下！
黑汉被砸得头破血流，红的白的糊作一团。
路修的视线因脱力和饥饿开始发黑、模糊，也不知砸了几下，大捧黏液喷出、溅起，糊了他满脸。
终于，那黑汉彻底没动静了。
路修才翻了个身，坐在荒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先是捡起柴刀，然后拖着身子，凭着感觉爬向热粥的位置。
他太饿了，剧烈动作又严重透支了体力，视野中只剩一片红的黑的白的混作一团，已看不清东西了。
粥！
喝粥！
我要喝粥！
路修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狠命拖着身子爬过去。
粥原本是被盛在一个黑乎乎的破瓦罐中，方才从黑汉手中落下后，摔成了几块，不少粥流到地上，和血水糊在一起，渗入干涸的泥地。
路修指间终于触碰到一点温热，他又奋力往前挪了挪，摸索到一块还盛了点粥的碎瓦片，抓起来径直往嘴里倒。
滚烫的热粥顺着干裂发黑的嘴唇往里灌，烫得嘴巴喉咙剧烈疼痛，但路修恍若未觉，只是拼命往里灌。
现在不赶紧吃，等下就没机会了。
路修已经听见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附近的饥民，被热粥吸引，都围了过来。
行动迟缓，关节僵硬，脸色木然，眼中却充斥着血丝，满是贪婪、恶毒。
恍若一群丧尸，缓缓围住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路修依然在咕咚咕咚喝粥。
热粥夹着血水，也不知喝的是粥多还是血多。
血粥下肚，化为暖流缓缓充斥胃腹、五脏、四肢，路修的躯体渐渐温热起来，仿佛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感觉。
啪！
路修扔下碎瓦片，杵着菜刀，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还有小半热粥没喝，但已来不及了。
路修的眼前依然是朦胧一片，只能依稀看到一片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靠近，最近的离自己仅剩五步。
虽看不清东西，路修仍然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举起柴刀，指着一个最近的饥民。
“来！你过来啊！”
路修沙哑着嗓音嘶吼着，上半身全是杀黑汉时染的暗红黏液，散发浓浓的腥味，脸上更是黏糊糊的，面孔狰狞扭曲，再加上嘴唇沾着的也不只是粥还是血，仿佛刚从地府中爬出来，欲择人而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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