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查人贩子这件事就被何清流抛到脑后。
他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何文启把他看的很紧，不具备单独行动的条件，就算能自己出去玩，也被限定在附近很小的一片区域。
这几天何文启就像惊弓之鸟，不管走到哪里都把何清流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学都不上了。
这天何文启照旧带孙子下地，庄稼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再有个一两天就能干完，等庄稼收完，再把种子播下去，接下来就能清闲一段时间。
“再过个七八天就没这么忙了，到时候我再送你上学。”何文启对何清流说。
何清流无所谓，育红班教的那些东西他都会，他倒更乐意跟着何文启每天下下地，起码不用陪那些小屁孩玩幼稚游戏，清净多了。
距离丢孩子事件已经过去三天，但这依然是驻马村最大的新闻，街巷里碰见闲聊的人，十个里有八个是在说这件事，何清流零零散散也听到些消息。
正如何文启所说，公安们在走访调查发现村里没人看见生面孔之后，开始调查那些当天出村和不在村子里的人，只是没发现可疑。
这就排除了是村里人作案。
何清流琢磨要是公安们的调查结果可信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人贩子早就把驻马村这个盘子踩得通透，完美避开了那些墙根底下晒太阳的等死队们，只是这未免运气太好，居然一个人都没撞见。
驻马村的秋天很美，不远处的泉山连绵起伏满山绿色，云遮雾绕，那口清泉流经一处很小的断崖，垂挂下来，在下面汇聚成水潭，掩映在草木之间，美轮美奂。
山上有猎物，水潭里有鱼，只要懂些打猎的手段，是不缺肉吃的，不过山势有些陡峭，上趟山不容易，人们只有在农闲的时候才上山打打猎。
这么多年下来，山上的猎物已经很少了，大多都逃到了远处的深山里，那边山势太过陡峭，植被也极为茂密，人迹难至。
那口水潭里，也很难再捞到大鱼，所以人们上山越来越少，想吃肉的时候，与其费那个力气，还不如花钱买。
何文启牵着何清流的手，轻轻走过清晨安静的小路。
何清流望着那边的泉山出神，那副表情看似在欣赏良辰美景，其实心里在想，这山有点寒碜呀，跟我们老君山差远了，诶，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在这山上建座老君观，广收门徒，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
“叔，地里的活还没忙完？”
一个声音把何清流发散的思维拉回来，抬头看去，是瘸了一条腿的马小虎，他手里拎着两只兔子，一条鱼。
何清流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他脾气好，待人温和，尤其是对孩子，闲的时候喜欢给孩子们讲故事，兜里总能摸出几块糖，孩子们都喜欢缠着他。
何清流想，他这么喜欢孩子，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
何文启停住脚，说道：“快了，你那几亩地收完没？”看了看他手里的兔子和鱼，又问：“这是上山了？”
马小虎脸上挂着一贯的笑脸：“我收的早，前几天就弄完了，这不闲着没事，就去山上下了套子跟渔网，这山上的东西是真少了，我这下了三天才弄到这点东西。”
何文启点了点头：“你这还算运气好的。”
马小虎笑了笑，说道：“那什么，叔你拿只兔子吧，给清流炖着吃，我这两只也吃不了。”说着把兔子递过来。
何文启推拒：“不了不了，他不喜欢吃这个，你留着吃吧。”
何清流：？？？我想吃……
两人推了一阵，何文启就是不要，马小虎道：“等我把东西放下去给你帮把手，俩人弄得快。”
何文启道：“不用，我这边也没多少活了。”转过话头问：“还出去吗？”
马小虎一年到头经常出去打工，只在农忙的时候才回来一阵。
“去，过两天就走。”
“这没几个月就过年了，不在家歇歇？”
“就想多挣点钱。”马小虎低下头拨弄手里的兔子，脸上仍带着笑：“我想要个孩子，怕孩子生下来有毛病，就想着多攒点钱，万一孩子真有病，也能治。”
他爹娘死了，家里就剩他自己，日子过得穷，还瘸着一条腿，前两年好不容易托人说成一个媳妇娶回家，媳妇是个侏儒。
何文启点点头，沉默一阵，说道：“你忙去吧。”
马小虎应了一声，又问：“真不要这兔子？”
“不要。”何文启牵着何清流离开，他本想说句碰上什么难处说话，又想着自己一个老头，真有什么事也帮不上忙，这句话就没说。
何清流能看出来，老何挺喜欢这个后生，因为他从没见过老何跟哪个年轻人说这么多话。
“我想吃兔子。”何清流看着何文启。
何文启扭头看了看他：“等忙完这两天，我带你去捉。”
“你能捉住吗？”
“能。”
“费那劲干啥，直接跟小虎叔要一只多好。”
何文启停下来盯着何清流，这孩子不行啊，这么小就想着不劳而获，以后得多管管了。
老何又生气了……何清流咧嘴一笑：“我逗你呢，我才不喜欢吃兔子呢，看着怪吓人的。”
何文启又往前走，说道：“你小虎叔不容易，咱不能占他便宜。”
何清流附和：“小虎叔脾气好。”
何文启难得感慨：“人这一辈子，就是迈过一条条沟沟坎坎，有的人笑着迈，有的人哭着迈，笑着迈的人少。”
“啥？”
“没啥，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瞧不起谁呢，这种骚情话我也会说，就怕吓到你。
……
中午回家吃饭，半路上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
这种热闹何文启向来不喜欢往上凑，正要绕过去，何清流往那边跑：“去看看咋回事。”何文启无奈，只好跟过去。
人群围得密密实实，何清流挤不进去，听见里边有人喊：“讲不讲理啊，我这都给算完了，凭什么不给钱，这不是耍无赖嘛。”
“谁让你算的？你自己上赶着给别人算，还想要钱，想讹人吗？”
“你爹让我给他算的，不信你问他，我也不多要，就一百块，你要是不给，我、我就上你家门口上吊去。”
何清流围着人群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个缝隙钻进去。
刚站稳当，打眼一看，惊了。
被人群围住那人高高瘦瘦，麻杆一样，左手拿着个八卦罗盘，右手拎着个拂尘，一身灰色道袍，头上还挽了个道髻。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见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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