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猩红嫁衣（27）
月光投射下，地面上的两道身影交叠在了一起。
砰——
女人脑海里忽而传来一声细响。
像是有弦断开，声音很轻很小。
像是细微的电流拂过，泛起细细密密的麻，又带着丝丝缕缕的痒。
像是有细流滋润了干涸的田地，于是田地开始焕发生机。
她好像听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
砰、
砰、
砰——
一声又一声，剧烈且鲜活。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她知道她沉沦了。心甘情愿。
…
第二天女人跟着青年去了镇上。
其实镇上她以前也经常去，但都是去接活儿的——
他们村里头有一棵特别大的槐树，据说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镇上的富太太们都迷信，觉得对着这样的树许愿会很灵，但她们自己又不愿走远路奔波，也不想让村里的泥地染脏了自己的鞋，于是她便隔三差五地去镇上接接这类代许愿的活儿——其实女人自己是不信这些的——但这样的活儿接一个可以赚四五文，省着点用一次便可以赚上半个月的生活费。
那时女人每次都是天不亮便出发，走到镇上的时候刚好晌午，再在镇上逛上一两个时辰篮子差不多就满了，接着再走回去的时候便已经是半晚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着马车来到镇上。
马车比走路要快很多，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便已经到了。
彼时还没多少人，包子铺的老板便已经吆喝起来了。
青年给女人买了两个包子，肉的，她尝了下，是她吃不起的味道。
这是女人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同面前这个青年的差异。
短暂的甜蜜庆幸过后，来自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开始蔓延，将她笼罩。
这一天青年带她去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零嘴儿，买了许多她平时看见了也不敢上前去摸摸的小玩意，甚至还计划起把她接到镇上同住。
来自内心深处的自卑让女人不敢大大方方地接受青年的馈赠，于是慌忙拒绝。
青年虽然遗憾但也没有勉强，将女人送回去之后，一有时间便会下到村子里看看她，然后给她展示自己从镇子里带来的小点心和小玩意儿。
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一次他带回了一个木雕，说是觉得长得像女人，便买了回来给她瞅瞅，女人笑说这种东西要亲手刻的才有心意……
本来只是一句戏言，女人说完自己也没在意，谁知青年却当了真，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便带来了一个丑丑又粗糙的木雕。
他满面笑容地将木雕递给了女人，表情得意得像个孩子，却笨拙地将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藏在了身后。
他自作聪明地以为女人没有看见，却忘了在转身的时候将手收回。
一瞬间女人眼眶通红。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跟死人一样的活着，没有目标没有意义地活着。
但青年的出现却告诉自己，原来她也是值得被坚定地爱着的。
夜色下女人仰头，看着月亮。
“王郎……”
眼角滑下一滴晶莹。
原来希望出现时是真的带着光的。她好像看到她的希望了。
…
夜里有风吹来，村口榕树枝丫摇摇晃晃。
榕树下女人一身艳红的嫁衣，手里拿着一条同色系的飘带，飘带上系着风铃，在夜色中叮当作响。
她模样认真地将飘带系在树上。
月光极其通人性地将上面的字照亮。
“愿王郎岁岁平安，事事顺意”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三个月。
后来青年回村的频率越来越低，有时甚至半个月才能见上一面，并且每次见面都只是匆匆地喝了口茶便离去，说是最近很忙，忙着攒钱把女人娶回家过好日子。
看着青年眼下的青黑女人万分心疼，她很想说自己过惯了苦日子其实现在这样也很不错，但每次都只说了一半便被那人义正言辞地打断。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是我爱的人，我想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想让你能风风光光地出嫁，想让你变得更好——让这些曾经诋毁污蔑你的人都高攀不起。”
他还说：“乖啊，你再等我一段时间，再等等……等我娶你回家。”
没被爱过的女人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于是因为这一句“等我娶你回家”，在日后的生活中，他说什么她都信，他说什么她都照做。
即便是撞见他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即便是在花楼外看见和他神似的身影，即便是……即便是他亲手将她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
只要一句他“等我娶你”，她便什么都依了。
嫁衣告诉她，青年并不值得托付。
但她却只是微笑，说他是真的爱她。
做这些都只是为了快点攒到钱娶她回家。
于是嫁衣沉默。
但其实她也有偶尔清醒的时候——
比如当那些陌生男人一边说着荤话，一边抚摸进入自己身体的时候，她会流泪，内心深处会升腾起从未有过的可悲。
但只要一看到青年的脸，她便会觉得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她想，如果这些是以娶她为前提的话，她愿意。
身旁青年递过一碗药，黑乎乎的散发着苦味，她知道那是堕胎的。
女人苍白着脸接过。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明明每次事后都有喝药，但效果并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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