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福从今年5月初劳动局特批全民干部指标到现在，只在干部岗位上干7个月，便被以这种形式清除了干部队伍。用只看过、不看功，遇有不服从领导便一棒子打死人的工作做法，将一个优秀的工程技术人员贬入绝境。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那个年月，被开除干部籍，是一件天大的事儿。许多工人奋斗一生也未必能拿到干部籍，个别工人通过奋斗终于拿到干部籍的时候，像娶媳妇一样高兴。
干部籍作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在工厂里代表尊贵，代表在办公室工作不用到一线干活。
当然，转世而来的王嘉福倒不稀罕什么干部籍。不过，这件事儿足够他纠结的，他纠结当下的企业环境和国家整体环境，是否适合他大步流星向重走丝绸之路的道路上行进，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从车间办公室出来后，王嘉福到锅炉房修车室刘金东师傅那里。
“嘿嘿嘿，刘师傅，我来报道了。”王嘉福进了门便笑嘻嘻地说。
刘金东一脸憔悴，手指间夹着旱烟，缕缕烟雾向上升腾。
还没等话说出口，刘金东的左嘴角便一抽哒起来，湖南片儿汤话然后才被甩了出来：“小王，你来了就好。刘叔有好多话要跟你讲。”
“刘师傅怎么了，怎么看着脸色不好，是不是感冒了。”王嘉福道。
“上火了，牙疼。我一上火就牙疼。”刘金东抽哒道：“这次又是为你上火，哎，你说我这操心的命呀，在家给儿女操心，在锅炉房替你操心。”
“刘师傅，你操心倒可以，但是别上火呀，上火了伤身子。”王嘉福道。
刘金东拿起一只罐头瓶，倒上开水吹了吹，将两片止疼片吃了下去。在锅炉房里，许多工人用罐头瓶当茶杯喝水，并且在炉膛门口烧转头，烧红了以后用锹撮出来，把大茶壶坐在上面烧水。
“我倒想，现在是不是我们该思考、反思的时候了。就像我们走路一样，走一段之后要停下来，考虑一下方向是否正确，确定准确无误后再继续往前走。如果发觉走错了，马上调头也不晚，不耽误太长时间。”刘金东抽哒道。
“刘师傅说得有道理，我也感觉到在什么地方有问题，但始终找不到最根本的症结。”王嘉福道。
“我考虑了好几天，分析了厂内厂外这些人、这些事儿。总体上来说，是我们的思维太超前，已经跳跃到另一个维度上了，与现在的这些人没有充分地融合在一起。要想做成一件事，一个人肯定不行，要依靠和利用大家的力量一起完成。”刘金东抽哒道。
“嗯，刘师傅说得在理，是这么回事。”王嘉福道。
“在一群愚蠢人面前，倘若你显示出了聪明，这群愚蠢的人便会反扑过来打压你，让你也变成愚蠢的人。”刘金东抽哒道：“这次惹祸的根源就在这里，头半截的事儿都很好，后半截的事儿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许多人拿我们为敌，为整治的对象。不讲原则，只讲站队。”
“嗯，刘师傅分析得透彻，就是这么回事。”王嘉福道。
“那么，现在和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呢？这是一个要考虑好的问题，既不能太冒进，又不能不往前走。两下要兼顾，哪一个方面也不要出问题。”刘金东抽哒道：“现在国家形势看着是朝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是都是同一伙人执行两个目标相反的决议，本身就存在问题，所以变态的事情就很多。一定要注意这一点。”
“刘师傅，你说得很好。我现在琢磨，有时候是命运的安排。比如上次去香港，刚想去德国签合同的时候，家里这边就出事儿了，人被抓了货物被没收了，不得已回来处理。”王嘉福道：“现在想起来，如果那次真去了德国签了合同，如果走漏了风声，说不好在千合市又要引起‘里通外国’之类的纠纷，很可怕。”
“是呀。小心为妙。现在国内各种思潮泛滥，此起彼伏，搞不好就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一锤子打趴下了，以后就很难再起来。事儿难办呀，特别对于你，有想法有追求的人。”刘金东抽哒道。
“刘师傅，现在这个引纬器，已经不单单是一个织布机上的部件问题了，他们把这东西搞成了正治，搞成了方向性站队。”王嘉福道：“哎呀，真耽误事，我原本想把引纬器做大，做到全国，做到国际上去，这下好像很难办了。我这两天总在思考这个问题，怎么能在夹缝中把这件事做起来。”
“是呀，引纬器的确是个好东西，领先国际技术水平，如果不抓紧推广应用，用不了十年八年就一分钱也不值了。”刘金东抽哒道：“你能不能在香港那边找突破口，有的时候在内部无法突围的时候，迂回从外面打进来，效果会更好。”
“我考虑过了，我已经请爱丽丝帮我申请国际发明专利，我想在专利审批下来后再做下一步打算。比如，我可以让爱丽丝在香港生产引纬器，然后卖到国内、卖到世界各地。我很想在国内做，但是国内的环境不容许呀。”王嘉福道：“一个引纬器，足可以让整个千合市几家机械加工厂活起来，让工人挣到翻倍的工资。”
“是呀，可是你想没想过，就拿我们厂机修车间作为例子，如果说让他们生产引纬器，工人工资翻倍了，各方面都好了，但如果还是方向性站队的节目又来了，恐怕那些拿了双倍工资的工人，也都不会站到你这一方，他们会直接站到你的对立面。这就是我们奴性的国民特性。”刘金东抽哒道。
“或许是那样吧。但将来，我一定会把产业做在国内，尽管这些人目前还死守这种思想观念，但随着国家该哥开方的口子开得越来越大，他们会逐渐明白太宗说的‘发展才是硬道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与世界融合以后，大家的观念会渐渐转变，走上正常人的思维轨道上来。”王嘉福道。
“是的。国家愚昧了多年，从愚昧的思维观念中走出来需要时间，而且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脑袋里的垃圾不像生活垃圾那样容易清理，它是很难清理掉的。他们把垃圾思想当成宝的时候，任何人想要动他都会跟你玩命。”刘金东抽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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