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甲前十，坐的是最大的龙船。这艏船是平日皇帝在御花园游兴时坐的。每年科考的前十名，皇帝都会颁下圣旨让前十考生登上自己的龙船，以显示天家隆恩。
游船之前，皇帝也会命令宫内侍对龙船装饰一番，花球彩灯扎满整个船身。沿河观看的百姓，只一眼就能看到这艏最显眼的船，知道上面坐着的就是今年的三甲前十，是最被看好的才俊。
初夏带着宁九正欲登船，却被护军拦住，他指着宁九问道：“这位是何人？”
初夏说：“我的长随。”
“除了皇上御笔亲点的名字，其余人没有资格上船。”
初夏看了眼龙船，还有这规矩？
初夏原本想，自己好歹是个探花，带个人上去应该没什么问题，没想到这点优待都没有。可这毕竟是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总希望这一刻，能让宁九亲眼见证，只能低声下气求道：“这位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
说着手就往袖里掏，希望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招能管用。
可银子还没拿出手，护军就面无表情，俨如铜墙铁壁般开了口：“这是我大邺百年来的规矩，岂可因你坏了规矩？”
宁九生怕初夏意气用事，忙说道：“公子，你一人上去，我在这里等你。”
初夏有些失落，但也深知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对宁九说：“那你在这儿等我。”
“嗯。”宁九点了点头。
初夏上了船，直接上了二楼，从窗户望向河岸，宁九垫着脚，用力和她挥着手。她也跟他挥着手。
另一头的袁固平生头一次穿了一件绸缎衣裳，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光，他走在考生中，头昂得高高的，眼睛往周围瞟了两眼，发现周围都是些歪瓜裂枣，感觉更加自信了。
正要登船，却被护军拦住，原来登船顺序是按着他们皇榜排名来的，前面似有人还没来，他们几个排在末尾的都只能站着干等。
有船工过来问什么时候开船，前面状元郎都已经上了船，断没有让状元郎多等的道理。
护军说还有人没来。
船工和护军商量，让还没上船的先上去，等前面开了船，他们也要出发，没来的那人是他拎不清，这样重要的事情，让人多等，八成将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护军为难，规矩是皇家定下的，自己若擅自坏了规矩，丢饭碗仗责都算运气好的。
和袁固一起在岸上等着的几人也都抱怨起来，明明知道今日要游湖，他却故意来晚，本是他不对在先，没道理他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人。
船工也和护军说：“等一下船一开，他们上不了船，御笔亲批的游湖，少了这么多人，皇上依然是要问罪的。”
护军扭头看向头船，似已在移动，八成是要开了。没奈何，只得让袁固他们先上了船。
袁固上了船，因自己船上少了一人，感觉自己又往前了一名，心中竟然敞亮了许多。他站在甲板最显眼处，看着岸上众人冲着他们喜笑颜开，感觉那些人都是在朝他笑；他们嘴巴一张一合，虽听不清在说什么，却觉得都是在冲他说话。
人生由此一次，死而无憾啊！
游船结束，他犹意犹未尽，无奈自己身份实在低微，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欢喜和失落。他跟随在人群后面，走下甲板。每一步，只希望每一步都能走得更长一些，低着头，似乎不看那艏船，自己就不会远离它。
可还是走上了岸。
他看着最前面的那艏龙船离开了河岸，几首小船跟在后面，犹如出征将军带着他的士兵，凯旋归朝。
正自出神，身体被谁撞了一下，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一脚。正要看看是谁如此冒失，却听见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说道：“你这人没长眼睛的吗，这么大一块地方，哪里不好站，偏偏站在路中央。”
袁固心中恼火，明明是他们撞了人，倒恶人先告状了。正要教训那丫鬟，却见她身后站着一位绝色佳人，脑子顿时一片混乱，想要说的话早就忘了个精光，嘴微微动着，说的却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丫鬟双手叉腰道：“你这书生实在无理，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怎容你如此言语无状？”
袁固一听，急急摇手道：“这位大姐，晚生——”
没等他开口解释，小丫鬟又道：“什么大姐，你这人好不知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大姐？”
袁固一听，越发窘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小丫鬟见他这副样子，嘴巴一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样子实在好笑，叉着腰哈哈笑起来。
她身后的佳人呵道：“舒云，不得无理。”
那个叫舒云的这才止住了笑声，看着袁固，她的眼睛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游荡，大胆而张狂。袁固被看得不好意思，同时心里又有几分欣喜，他知道今日许多世家贵女都来了秦河看游船，说是看游船，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用意是想挑个如意郎君。小丫鬟这样看着他，八成是有那层意思。
这么一想，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只听那佳人道：“我家丫鬟无理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
袁固急忙道：“我也有不是的地方，小姐的丫鬟说得没错，我不该站在这大路中央。”
舒云道：“我见你从那船上下来，可也是今年高中的考生？”
“正是。”他朝佳人一揖，尽量回答得云淡风轻一些。但脸上的得意，还是藏不住。
舒云比他更不懂遮掩，直接了当问道：“几甲几名，叫什么名字？”
袁固实没想到这小丫鬟会问的如此直接，叫人下不来台。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中榜已经三生有幸，他能上那艏船就不知道要被天下多少读书人羡慕。可现在被这小丫头一问，倒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名次靠后，甚至有几分丢人。
佳人见他支吾，料定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名次，看着丫鬟道：“舒云，不得无理！”
舒云觉得委屈：“既然中了榜，必然有个名次，这有什么不可以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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