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萌在心中天人交战之后，终于还是心动了。
比起自己一个人从每天六个小时的直播视频中，绞尽脑汁想今天能剪什么素材，有一个人来帮忙的话，显然更轻松一些。
她最后跟余年达成共识，她一般早上直播的时候就正常直播，如果有亮眼的对局，她自己剪一下。
晚上的话，他们有时候会一起打几局，余年也有空看她直播间，可以有意打一些素材，或者是‘整活’的东西。
毕竟她直播的时候不方便记录，但余年却可以记一些有趣的时间节点，方便粗剪。
但她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让余年当免费劳工。
[软萌姑娘：外站如果有收益的话，我跟你五五分，怎么样？]
几乎是这么说的时候，阮萌就感觉，对面口若悬河地说着接下来的计划的余年突然卡了一下。
余年本来正在说——
[年年有余：根据我最近看你直播的感觉，我觉得那个文件夹里分析得不够全面。]
[年年有余：除了搞笑吐槽怼人之类的，像我们双排的视频，也可以剪一个系列，长期更新。]
然后——
[对方正在输入中……]
停顿。
[对方正在输入中……]
再停顿。
[年年有余：还是改一下吧。]
[年年有余：素材是你打的，剪辑也是我们一起，如果一定要谈钱的话，还是我三你七吧。]
虽然余年看起来一切正常，但阮萌知道自己可能还是破坏了这次聊天。
遗憾的是，她并不想弥补。
[软萌姑娘：运营外站某种程度是会反哺我直播间的人气的，五五是正常的。]
发出这些文字的时候，阮萌格外庆幸此刻自己看不到余年的表情。
因为只要余年轻飘飘望向她，间或叹一口气，她可能就会愧疚不已。
——明明对方是好心，她却要把话题扯到扫兴的地方。
好在余年还是维持了他一贯的平静。
[年年有余：……好，那就按你说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阮萌终于松了一口气。
哪怕她再三确定，一些她觉得暧昧的言语可能只是出于玩笑，她也终究有一份不安。
不计较得失利益，无条件付出的情谊固然让人感动。
但对她来说，清楚、明晰、界限分明，才让她安心。
就像她要和齐格做朋友，就不想和齐格家有雇佣关系。
除了这一点点的小插曲外，这周阮萌整体来说还是过得很快乐的。
她每天直播画画剪视频，顺带哄哄粘人精阮沐安。
得空了甚至有闲工夫电话问候一下齐格，然后在齐格抓狂的声音中挂断电话。
具体情况大概是这样的，阮萌问了一句。
“格格，今天下午有空出来玩吗？”
之后，齐格的声音就占满了剩下的通话时间。
“萌萌！你变坏了！”
“你明明知道，我还要上课呢！”
“啊啊啊自从不用给我上课之后，你真得清闲很多，朋友圈都有空天天发了！”
“你是不是来故意显摆的！！”
阮萌摸了摸鼻子，忍俊不禁：“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
“要记得写作业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本来未来应该也就会像这样，轻松愉快又充实地度过。
——如果，今天阮萌没有听到按响的门铃。
-
“来啦！稍等！”听到门铃的时候，阮萌以为是自己点的奶茶送到了。
直到她看到了穿着旧衣服的女人，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奶娃娃，出现在猫眼里。
女人的头发被整整齐齐梳了起来，依稀可见几根银发掺杂其中。
与阮萌看起来嫩的能掐出水的皮肤不同，女人的皮肤是被风吹日晒出的麦色。
当一只脚落在阮萌家中反光的地砖上时，女人露出一些温柔中带着局促的笑意，眼角的笑纹便悄然爬了上来。
“姑娘，你在家啊……”女人讷讷说了一句，似乎不知如何打开话题。
阮萌喉咙哽住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都像是偷来的。
她深吸口气，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
“李阿姨，您先随意坐，我给你倒杯水。”
阮萌借着倒水的功夫，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事的，不管怎样，都不会比几个月前更糟糕了。
——李红霞，是那场事故中，另一个伤者的妻子。
“抱歉，姑娘，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来找你的……”
“但是，那件事之后，家里就没有了顶梁柱，家里老人的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了，整个家里就靠我一个女人打点零工，也赚不了几个钱……”
“半个月前，我婆婆独自在家照顾小乖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至今还住在医院……”
李红霞几乎没说一句话，就要拖上长长的喘息。
阮萌感觉自己像是被拉回到几个月前，自己也有过类似的难堪。
“我这次来，其实是想问问……”
李红霞深吸口气，刚准备落音最后的请求，却话音未落就被门铃声打断。
“抱歉，您稍等下。”阮萌只能先去开门。
这一次的确是奶茶送到了。
但手中的奶茶却似乎有些烫手，她一时间竟是有些拿不住。
门口，外卖小哥还在请求她改一下地址。
“抱歉啊，今天堵车了晚了两分钟。”
“能麻烦您改一下地址吗？随便改一个附近的地址，我就不算超时了，麻烦您了。”
“拜托了，咱跑一单也赚不了几个钱，真得不好意思……”
阮萌恍惚回神，意识到自己现在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说话。
她只能再三保证：“没事没事，我一会儿就改一下。”
告别了外卖小哥，阮萌拿着自己念了半天的奶茶，却没有了品尝的心情。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很多人过得不容易。
甚至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特别悲惨的遭遇，只是简单地为了生活。
而此刻，跟她经历了类似变故的女人，站在沙发前，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笑容勉强。
她让对方坐下了，也倒了温水。
可是玻璃杯上方袅袅旋着热气，里面的水却没有减少分毫。
而她只是离开半步，对方就又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姑娘，您要是有别的事情忙的话，不然我还是先……”
她听出对方退却的意味。
她的心里却更加难受。
如果对方嘴脸恶毒，如果对方咄咄相逼，她大可以痛痛快快去恨。
可偏偏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穷凶极恶。
而面对李红霞这样的人，要更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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