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爬满青藤木格楞房子的门被推开了,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盖着被单,半躺着靠在土炕行李上,摘下老花镜,微微向来人抬抬手。
他的手边摊开着一本线装书,纸色发黄。在地桌旁边的木架上,也摆着一些书报之类的东西,让小木屋里有了一点书卷之气。
雷鸣上前一步,双拳紧握,举过左肩,施了匪礼。由于用力猛了点儿,后背鞭伤疼痛,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老翻舵的慈眉善目,对他笑笑,虽衰弱苍老,但那双眼睛尚炯炯有神。
雷鸣去过牡丹江地区海林新建的报恩寺,他觉得这老人酷似寺门前那座阿氏多尊者(长眉罗汉)的雕像,除了没有那罗汉稀有的飘逸长眉,那相貌神态同样是相当睿智而和善,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
“啊,我听说了,你是百年后世之人,竟能穿越朝代来到此地,实为贵客。”他对云峰好摆手,“大掌柜的,赶快看坐。”
张墨玉手疾眼快,立刻搬来把木凳摆放在老人跟前,请雷鸣落座。
翻舵老人的目光一直盯着雷鸣:“小兄弟,如果不见外,就跟我唠唠,你是咋来到咱这地方的?”
于是,雷鸣就把开车送美琪,雨中遇响雷,然后吉普车飞起来,大太阳晃人的过程讲了一遍。
当然,他隐瞒了与美琪激情澎湃、令人心醉的那一刻。
老人再次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哎呀,我想,这就是小兄弟你的名字与老天爷感应了。”
“什么?”雷鸣吃了一惊,“我的名字与老天感应了?”
“是啊,”老人进一步解释,“咱们的行话‘天下响’不正是你的‘雷’姓吗?八成你也在打雷之前还喊叫、动怒了吧?”
“不错,”雷鸣承认道,“当时我发牢骚了,情绪很激动。”
“所以,你那个‘鸣’字就是鸣叫的‘鸣’,而不是明天的‘明’。老朽我没说错吧?”老人仍然盯视着他。
雷鸣是向来都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的。
可令他奇怪的是,虽然云峰好等人已知自己的名字,但并没告诉他们是哪一个鸣(明)字,老人为何就认准自己是鸣叫的“鸣”了呢?
而且,他还知道我当时情绪激动,确实发怒了。
【2】
雷鸣当然知晓,东北土匪中翻舵的,作为军师和参谋,据说都能掐会算,懂得易经八卦,还会烧香拜佛,莫非这老人真的精通那一套?
老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说:“小兄弟,别把老朽看成装神弄鬼,专搞歪门邪道的那号人。”
他瞥了云峰好一眼,“你问问大掌柜的,从打他郝奎起局来到黑云峰,拜我为翻舵的,我只给他们出出主意,就没给他们算过命,更没有求过仙儿啊神的。”
云峰好认真地点头:“翻舵的说的一点儿不假,从来没有。”
老人又说:“我告诉你小兄弟,尽管你是百年之后的人,国家社会八成翻天
覆地,但天人感应,天人合一,啥年头也变不了……”
话没说完,他便剧然咳漱起来,咳得胸腔里“哐哐”直响,而且脸色发红,几乎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一般,真让人替他难受,为他揪心。
张墨玉急忙过去给他捶背,云峰好起身端起瓷碗让他喝水。
老人喘息一阵,抿了口水:“土埋半截,来日无多了……”
云峰好关切地:“前些天二掌柜给你弄来的药,都吃了吗?”
翻舵老人晃晃头:“唉,治病治不了命。我这朽木枯枝,什么灵丹妙药也难以返青吐绿了。”他转头问雷鸣,“刚才说到哪儿了?”
雷鸣告诉他,是讲到天人感应、天人合一任何时候都变不了。
老人点头,接着说:“嗯,西汉董仲舒说,天和人同类相通,相互感应,天能干预人事,人亦能感应上天。《六月雪斩窦娥》虽是戏文,冤杀窦娥,大伏天下雪,讲的就是这个理儿。所以我常跟大掌柜说,人啊,何时何地,求名求利,纵横天下,朝代更替,都不能逆天理。逆了天理,即便自己荣华富贵,也会造孽后人,坑家害国,遗患无穷啊!”……
雷鸣不能不感到惊讶。
谁能想到,在这深山密林,土匪聚集的地方,居然也有如此通古今、善哲理的人物存在。
老人说出的话,言简意赅,寓意颇深,绝非一般人可比。
他明白,所谓“天理”,“天人合一”,是中国古典哲学的鼻祖老子的根本观念之一,诸子百家都有论及。其实,讲的就是自然和社会的规律。
逆天理,不仅违反自然规律,也会悖逆人世纲常。
任何社会,如不能遵从“天理”,趋利避害,都会滋长歪风邪气,腐化堕落,道德沦丧,致使社会乱象丛生,如不亡羊补牢回归“天理”,后果不堪设想……
【3】
在牡丹江医院,马元要见编剧黄运兴,正是有关剧组存亡的大事。
住院这两天,那位谭助理曾劝他解散这个人心浮动、大伤元气的摄制组,不要陷入泥潭不能自拔,了结导演的劳务费和美琪的相关赔偿就走人。
在这个85后看来,拍完的三十集剧相当不错,回京后进行精良的后期制作,发行宣传上花些本钱,爆炒一番,也能赚上一笔,何必花大价钱再去冒那个险呢?
但是,老谋深算的马元却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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