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当着蒋主任的面，林荷肯定是不会自曝家丑，将林父算计她的内情说出来的，她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
“我妈还在世的时候，就曾经十分遗憾她没能被分到农村去，不能加入到革命队伍，为农村的建设添砖加瓦，这一直是她未能完成的心愿和理想。”
“所以这次，为了响应主席的号召，也为了圆我妈妈在世时的一个梦，我报名了上山下乡运动，如今革委会的名单已经下来了，我马上就会成为一名光荣的下乡知青，医院留给我的这个岗位，我无法胜任，也不能接岗，要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了。”
这个年代，有自私自利安于享乐不愿意吃苦头的人，自然也有热血沸腾激情四射致力于为祖国建设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尤其是在上山下乡运动上，这种欢欣鼓舞激情澎湃的知青还不少，所以林荷会说出这样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蒋主任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不过蒋主任比林荷的年纪大了一倍还有余，早就不像普通的热血青年那样容易被熏陶洗脑了，他就是从农村考出来的，比谁都清楚现如今农村是个什么情况，看在与吴慧同事一场的份上，他也不希望看到吴慧的女儿好好的前程不要，跑到乡下去当个泥腿子，所以他好言相劝着，想让林荷再好好考虑考虑。
可林荷只想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当然不耐烦跟蒋主任过多纠缠，所以她表现出了大义凛然热血激昂的革命姿态，一副态度坚决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架势，蒋主任苦劝了一阵浪费了一大堆口水，也没能让林荷回心转意，最后只能认栽作罢。
这位主任一时间只觉得心累，叹了一口气后，终于在林荷面前严肃坐定，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表情郑重地问道：
“你真的决定要卖掉这份工作？”
林荷立刻点了点头。
蒋主任顿了两秒后，直截了当地道：
“那这工作你卖给我吧，我有个亲侄女，今年也高中毕业，这次也参加了医院的考试，但是成绩不合格，被刷下去了，她正在为工作单位的事儿焦头烂额，这药房的岗位你要是不要，那我替她要了。”
“你这个药房的工作是按照技术岗17级来算的，刚进来实习期是31块的工资，转正后能涨到37块。”
“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卖一个岗位，通常是抵扣三年的工资，也就是一千三百块不到，我这边做主，给你一千三百块，再附赠你一百斤全国通用粮票，这粮票你到时候到了乡下也能用，你觉得怎么样？”
林荷哪里知道现在卖工作是个什么行情，但她在原身的记忆里面搜罗了一圈，对比着现如今的物价，起码也知道这个年代的一千三百块是很大一笔钱了，一般家庭根本拿不出来，就算是林家，有林父这个麻纺厂车间副主任的高职位在，要一下子凑一千多块，怕也不是说办就能办得到的。
林荷在脑子里飞速计算着，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抬起头来，对蒋主任道：
“蒋叔，工作我同意卖给您，这个价钱我也没有异议，但是我能不能只要一千块现钱，剩下的三百块麻烦您都给我换成粮油票？粮油票不够的话，肉票也可以，我只要全国通用的。”
这位蒋主任真的算是个好人了，大概是看在当年跟吴慧的那点交情上，他很好说话，知道林荷下乡后日子肯定会过得比较艰苦，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同意了林荷的要求。
两个人协商好了之后，很快这位蒋主任就拿来了一份确认书，示意林荷签字盖手印。
虽然顶岗和转让工作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和默认潜规则，但是白纸黑字搞买卖工作交易是绝对不行的，一旦被人举报揭发，买卖工作的合同就会成为铁证。
这位蒋主任显然也不可能傻到授人以柄，所以他和林荷签订的不是买卖工作的合同，而是让林荷自愿放弃工作岗位的确认书。
反正他自己就是人事科的主任，对这里面的操作门儿清，只要林荷签下这份文件，他就有办法让他侄女儿来顶岗。
为了气一气林父，林荷甚至在这份确认书的最后还附加了一行备注，表示她之所以放弃这份工作，理由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并完成生母遗愿，下乡当知青去农村支援国家建设！
也不知道等林父看到这份文书后，会不会气得头顶冒青烟。
毕竟是他算计林荷在先，偷偷把林荷的名字报到革委会去的，谁能想到林荷反而用下乡这事儿作为理由反将了他一军，让他彻底鸡飞蛋打，所有的盘算都落了空？
签了字后，蒋主任很快就在这份文件上盖了医院人事科的公章，林荷的目光落在那个红色公章上面，停留了几秒后才收回视线。
事发突然，蒋主任这会儿手里也没有这么多钱，所以他只能给林荷暂时先付了五十块的定金，剩下的钱写一张欠条，填的欠款就是林荷说的九百五十块以及粮油票和肉票的数额，并在后面明确写了两天之内就把钱给她，逾期的话迟一天就得多支付一天的违约利息。
林荷确认欠条无误后，顿时放下心来。
为了证明她身份的真实性，以免将来林父那边来找蒋主任麻烦，林荷主动将她从家里翻出来的吴慧当年在市医院的那张破旧泛黄的工作证以及她的学生证准考证都拿出来交给了蒋主任，这也是看在这位蒋主任没有对她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耍心机手段，反而还如此大方厚道地买下了她的这份工作的份上。
有这三个证件来做抵押，她签订的这份自愿放弃工作岗位的确认协议就具有足够的法律效力，哪怕林父那边撒泼闹事不肯承认，这事儿也成了定局，谁来了也改变不了。
林父再怎么精于算计，也料不到一贯闷声不吭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女儿，会使出釜底抽薪这样的绝招。
虽然药房的铁饭碗就这么没了，而且马上就要到乡下去当知青，但林荷心里却只觉得痛快。
拿着欠条，林荷也不担心这位蒋主任会欠钱不还，这年头一个岗位多难得，这样送上门的好事儿，想必那位蒋主任比她要更加急切，为防夜长梦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凑钱。
毕竟只有把钱给了，将他侄女的工作岗位落实到位，他才不用担心林荷会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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