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不去

段离音咬牙看他，又被那满脸的冷凝刺伤，心中反叛的欲望变得更强。

他紧紧抓着手底的床铺，却看到那上面绣着朵朵精致的梅花。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谢雪衡的配剑，那上面也篆刻着梅花，虽然颜色不同，却是如出一辙的高洁不可侵犯。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里心里，都像被狠狠插上了千万刀。

“不去！”段离音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看，大声地说，“不去不去不去！我死也不去！”

可是眼里看不到了，心中却还不停地想，梅花，到处都是梅花，到处都是谢雪衡！

永不凋谢的十里梅林，铺天盖地的红雪纷飞，萧无烬每日都要去梅树下坐着，无论是做什么。陡然间，他感到心如死灰，所有从前注意到没注意到的记忆卷来，集中在这一刻，他只觉得比死还难受。

“你杀了我吧！”段离音紧咬着唇，眼眶发烫，却死死忍着，不肯在萧无烬面前掉下一滴眼泪。

十二岁那年的一个雪天，天寒地冻，他练了一整天功，因为刚开始学，又没有朋友，挨了其它同修孩子好几顿打。虽然愈合得快，却痛得差点走不动路，很晚才顶着大雪孤零零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天气又冷，又饿着肚子，厨房却早关了，他只能垂头丧气地又一瘸一拐地走回家，走到半路，却躲在一桩柱子后面抹起了眼泪，但没想到会被萧无烬撞见。

那时，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尊上对他说，魔界所有的魔将，都只能流血，不能流泪。只有最懦弱的废物，才会流眼泪。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也不哭，宁可流血，也不流泪。

一阵死一样的寂静。

阴寒危险的气息笼罩整座大殿，虽然是白天，却仿佛置身于鬼域深渊。段离音从没这样反抗过萧无烬，心中也不是不忐忑，却又觉得，现在死了更好，死了他就不用再这么难过，也不用再做什么谢雪衡的药了。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听到萧无烬重新开口说话，沉沉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说，“音音，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这不是什么严厉的斥责，只有一缕淡淡的失望与疏离。他的手被松开了，萧无烬背对着他站着，近在咫尺的紫色身影，却忽然像隔着很远很远。

段离音从床上坐起来，两只手指不自觉地揪来勾去，眼底都是惶然。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让尊上失望，可是今天，他却这样拒绝了他。

但是，他是真的不想去谢雪衡身边保护他，他讨厌他！

段离音安静坐了一会儿，想说话又不敢说，终于等到萧无烬又开口，他顿时心神一振，忘了所有其他情绪，只想，除了去保护谢雪衡，他什么都答应。

萧无烬问，“你真的不愿意去？”

段离音闷闷地，还是拒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除了这个，都可以。”

“昨天在刑殿，你和那个司刑者在做什么？”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段离音“啊”了一声，他不想说出夜谈溪的身份，又不想说谎，于是支支吾吾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又是一阵寂静，段离音打了个寒颤，觉得今天似乎比昨天冷了许多，莫名地想起在崆峒山中，有个人拉着他的手，送给他一块暖玉，又嘱咐他就算委屈生气，天冷了也要多穿些衣服……

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萧无烬说，“跪下。”

段离音马上就溜下床，噗通一声跪下，毫不犹豫。

萧无烬回过身，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伸手把段离音扶起来。

段离音呆呆地被他扶起，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么轻易。被最喜欢的尊上亲手扶着，对方还对他笑得和从前一样，他晕晕乎乎，心里不自觉地感到甜丝丝的，忍不住就想对他也笑一笑。

只是笑容还没扬起，就听萧无烬又道，“去跪在森罗殿外，无心道上。”

段离音的笑容凝固住了。

萧无烬苍白的收执起段离音额边一缕凌乱的发丝，血红色的瞳孔中映着好像快支离破碎的少年，“没我许可，就一直跪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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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场，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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