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炽一时没了声。容绮只端坐在原地，神情淡淡，微风吹进亭子里，吹动了头发，衣摆临风自动。
外边的阳光似乎更强烈了一些。
容绮率先打破了这样的沉默：“想问些什么，就直接问吧。不用弯绕迂回，我不会隐瞒什么。”
虽然有些地方仍有困惑，但对方已问到这种程度，他要再当不知道就是装傻了。
殷炽抬眼去看，白衣琴师脸上已没了笑意，语气倒仍旧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与之前那样轻松说着笑语，玩笑也显得温和的时候，仿佛判若两人。
那夜的场景并不能多想，但有些东西却不必深想也可得出结论。最起码的一点就是，那人的眼睛至少并无问题。
而眼前的琴师盲眼，文弱安静，便连生气似乎也并不明显。
他应该是不高兴了。因为我一直在旁敲侧击，而不能坦诚询问。殷炽莫名生了两分愧疚感。但是那种事情，本也不是可以坦白说出的。
“抱歉，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找人。”殷炽斟酌了一下言辞道。
容绮有点看不懂殷炽的反应。
然而他已经开始解释了：“之前我追一个人，追到惊梦楼，就在你住的那一片失去了踪迹。”
“......什么人？”容绮沉默了一下，追问道。
“一个小贼。”殷炽道：“他偷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不追。”
如果殷炽果真是那夜那人，所说的也确实是那件事，他以为他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两人直接开诚布公就可以了，殷炽又何必再拐弯抹角编出这种事情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容绮多问了一句。
“两三天前。”
“两三天前追丢的人，现在来寻吗？”原本有点信了，然而在这时间出来后，容绮就有有了怀疑：“这听起来很荒唐。”
殷炽顿了一下，才道：“他轻功不比我好，并不能轻易甩掉我，我追到那边的时候，就觉得他应该是躲入了屋里。”
“你没有搜就走了吗？”容绮问道。
“我原本是想搜的，其他的都是空屋，只有一间有动静。”
“......”
“人家做那种事情，我总不能闯进去。”说这话时，殷炽面无表情，神情僵硬，但语气却仿佛有些羞赧的意思。
“......”他就知道。但是这只是合理基于殷炽说辞的前提下的结果，却并不代表他真的完全相信了他。
“所以你走了。”
“嗯。”殷炽应道：“但是后来我回去想了半天，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
“我并没有听见女人的声音。......”说这话的时候，殷炽顿了一下，才道：“思来想去，我料定我当时应该是被骗过去了，于是又回到了这里，想找一下线索。”
“......”也不是说不过去。难怪今个儿早上使劲折腾惊梦楼的人，不过看他这样子，也没折腾出个什么来。
“你没问他们吗？惊梦楼里没什么秘密。”很明显，殷炽是一点都不知道关于那片地方的信息的，他就算只问了一句，也不至于沦落到来问他的地步。
“我不相信他们。”殷炽十分自然的回答道：“丢了重要东西这种事情，并不能声张，我怕多问一句，就泄漏了风声。”
“你信我？”容绮愣了一下问道。
“何谈不信？”殷炽反问，而后他笑了一下，放慢了语气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1]
容绮微怔，固然心中仍有疑虑，却也笑了起来：“我亦然。”
他想，若今日不能将自己的怀疑消去，那么相处之中，他必定会带出来几分，平白使这份情谊隔些什么的。殷炽确实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殷炽的说法是说得通的。但是并不是没有疑点。把殷炽当作那夜另一人，以此作来龙去脉也完全说得通。而且，若当真如殷炽口中所说，那人是中了药的这又作何解释？
他不需要分辨言论真假，但他必须确认那人是不是殷炽。
但这种事情，确是不能挂在口上的，他也不可能直白的去询问殷炽“那日我身下是不是你”。
至于身体上的特征，便是知道又能如何。
然而容绮很快便想到了一点。香气。铺天盖地，撩人至极的梅香。但在此之前，那人身上也有淡淡的梅香。
他跟殷炽走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香气。但忆起当时嗅到香气的场景，他不得不怀疑是靠得还不够近。
现在去抱殷炽一下说一句“好兄弟”？听起来就很弱智的做法。
即便待在水榭里，当四处无风来的时候，热意便悄然袭来了。
容绮转瞬便已有了想法。
“两天不长，但也不短了。”他顿了一下道：“这个时候才来，是迟了。”
殷炽见他又有了笑意，知道他不再介意，表情也放松了一点：“是迟了。不过我本来也就报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只是突然恍悟过来被骗后，心里存了一口气就过来了......”谎言撒下，那必然是要圆的：“来都来了，不查一下又觉得白来一趟......所以总想寻些线索的。”
“可以去房间看看，不过不要报什么期望。”容绮道，说着，他已经抱起琴起身了：“你跟我来吧。”
他刚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似是不稳，殷炽连忙伸手去扶：“怎么了？”
容绮半倚在殷炽肩头，并没有感觉到半点香气。就是有，也绝非梅香。
他心下不由得松了一些。
也是。是他多疑了。应当只是巧合了。他当时病糊涂了，又醒得晚，不记得对方容貌实在正常，但先醒的那个，不应该不知道他的长相。
容绮退后了一步，站直了身体，神色正直，完全看不出半点刻意的痕迹：“无碍，只是突然头晕。”
“你出汗了......是不是中暑？”殷炽自身习武，这点太阳并不能感受到很热，他也就是于这一刻突然意识到，眼前人的身体，可能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娇弱：“你眼上这块布看起来太厚了，不能取下来吗？蒙着的话，你会更热的吧？”
“不能取。”容绮简单道。在他离开青楼之前，他都不打算在人前取下来：“应该不是中暑，兴许是前两日大病了一场，身体有些虚，不妨碍。”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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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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