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带着漆黑面具，声音还是如几日前那般冷冷淡淡没有一丝温度。
林渊清知道他，她头微微转动，在看向他时眸中像是落满了星辰，坚定又璀璨。
“自然是值得的。”
虽然是苦肉计，可眼下再没比这种方法，更能激起民怨了。
她就是要全天下的人看看，这样一个不公不正的皇帝，这样一个不公不正的父亲，这样一个不公不正的夫君，对不对得起别人的尽忠，百姓的爱戴。
“嗯。”
男人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一般，又重新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林渊清并不在意，她继续跪着，一直到天明。
天亮后，宫门大开。一群人在宫门外血书质问不公，且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若林渊清能看到，必然会发现几道熟悉的人影。正是她曾经审理的那几个纨绔。
他们不仅在宫门外跪着，甚至还逼着他们的父亲联合那些利益一致的大臣们，一起上书。
皇帝赵珣被你一言我一语弄得脑壳疼，回到紫宸殿，还看到殿外那个糟心玩意儿。
这脾气就更差了。
偏偏就在此时，他又听到了厉王突然回京的消息。
他这个儿子倔的很，他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头更疼了。
他打定主意，这个儿子稍后一定会入宫觐见，届时他就以擅离职守之罪，将他堵回去。
可没想，那个在他眼中早就成为一个废物的儿子，却并没有选择来找他觐见，而是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那个韩通判的身边。
“儿臣为母不平，为己不公，然断没有让旁人为儿臣请命的道理。”
整整跪了一天的林渊清，听到赵钧那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转过了头去。
哥哥他竟然回来了，还跟她一起跪在了这里。
心里像是被温水暖过了一般，眼睛也有些酸酸涩涩的。她快速低下头，将所有情绪藏在长长的睫毛下。
也幸好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帝和厉王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皇帝简直是被这个儿子给气坏了。
曾经他这个儿子敢当着众人的面血书质问他对谢氏一门的处罚。如今又当着众人的面，控诉他的不公。
他后悔，他真的很后悔。当年白白栽培了他那么多年，没想到却是个喜欢与他作对的。
想到这里，皇帝赵珣眉眼中多了一抹狠戾，他黑沉着一张脸，怒指着赵钧，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
“好，很好！厉王赵钧，你一次次忤逆朕，一次次叫朕失望。此次你又无诏回京，置江南百姓于不顾。既然你觉得不公，那好，朕今日便削了你的王位，贬为庶民。从此，朕与你再无父子情义。”
什么？
林渊清本来垂着的头猛地抬起。虽说天家无父子，但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他怎么可以无情到这种地步，那也是他的儿子呀！
她一双手气得紧握成拳，背绷得笔直，就连出口的话都多了一丝怒意。
“陛下，你如此做事，难道不怕天下人指责吗？你……”
然而她的斥责还未说完，就被她身旁的赵钧拦了下来。
“不必说了。”
制止完林渊清后，赵钧朝皇帝赵珣规规矩矩的俯首一拜。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不出怒意，却更像是解脱一般。
“草民谨遵圣意，从此草民无君，无父。”
林渊清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身旁的哥哥，然而她发现她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的赵钧垂着眼皮将所有的情绪都关在了眼底。他嘴角勾着极淡的笑意，像在嘲讽别人，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皇帝赵珣见这个儿子居然连一丝求饶都没有，甚至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他的惩罚，他心底滑过一丝异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心底剥离。
这让他更加气怒，他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再也不想看这个儿子一眼。
等赵珣离去，林渊清见赵钧依旧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他面无表情、不怨不怒的样子，却更让人心疼。
偷偷凑近了他一点点，林渊清斟酌着字眼扭过头，努力扯起一张看起来温暖无害的笑颜，连语气都温柔了几分，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慰。
“殿下，臣知道您受委屈了，但为这样的父亲难过不值。殿下放心，您不会委屈太久的。”
赵钧很奇怪。
面前的这个少年，明明在“旁人”面前都是一副杀伐果决，清冷傲然的样子，唯独面对明面上的他，却总是带着一种近似于讨好的模样。
可偏偏他一点都不反感“他”的讨好。
面对少年殷切的目光，赵钧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嗯。”
这之后，又是一阵沉默无言。
林渊清偷偷的拿余光望着他，她心里其实很想很想安慰他的。在她看来，哥哥太苦了。她如今还有义父和义兄，他们都对她很好。可是哥哥……
他只怕已经绝望透顶了吧。
越想越担心，林渊清心里乱糟糟的，她在公开身份和继续隐藏之中摇摆不定。
后来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让她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与林渊清正相反的，赵钧此时却什么也不想，他只是放任的听由心底那道恶魔般的声音，在一点点占据自己的思绪。
早该毁灭的，这个肮脏的世间。
早该杀了他的，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别再犹豫了，用你的罗刹军，颠覆这人间，杀了那些恶人。用他们的血祭奠你的母后，祭奠你的舅父，祭奠你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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